脑洞·凹凸宿舍里关于雷狮离家出走那件事
2017年的中秋,雷狮第一天离家出走。
三天前,家里一通电话把正在华尔街实习的雷狮从纽约叫回上海,他花了两天仓促地倒过了时差,但不代表他能从大家族的狼性教育里暂得喘息,他的陪读秘书提前将课程内容录制成视频文件发到了他的平板上,每天的实习任务报表都会像早餐一样,准时送到他面前。
雷狮一直觉得他老爹是个穷麻烦的人。
一板一眼特别讲究面子和仪式感。
家族里每个成员都各怀鬼胎,每年的中秋他还是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装模作样地假装阖家团圆。
这个被赋予特殊含义的日子,好像叛逆的儿子是可以孝顺的,教条的老爹是可以温和的,就连寄养在外宅的私生子都可以被特许接回主屋团圆。
雷狮坐着观光电梯从国际大厦的顶层去地下车库,透明的玻璃电梯外就是波光粼粼的黄浦江,江岸车水马龙的CBD寸土寸金。
只要雷狮想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沿岸百里的建筑群全都变成他的产业。
和他富可敌国的身价比起来,此刻他背上背的不到200块的破木吉他很出戏。
那把吉他是雷狮刚上大学的东西。
那时雷狮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家伙组了个乐队,几个人在活动室唱得大汗淋漓之后还可以去附近的酒吧喝上一杯。
那时候他们都是坏男孩,会故意亮出自己昂贵的腕表,或是将跑车钥匙浮夸地放在面前的桌上,或是等着漂亮的交际花来搭讪,或是主动出击猎艳。
他们是来玩的。说是喝酒也许喝着喝着就不见了,第二天在附近某个情侣酒店门口或许还有运气见到。
雷狮倒真的是来喝酒。
他会坐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喝空一瓶红酒或者是人头马,然后让空瓶在桌面上转动,灯光被玻璃折射也会转出花来。
但是每次来找雷狮聊天或者请他喝酒的姑娘总是最多的。
乐队的队员很不理解,在那些金发碧眼奶翘的西方姑娘眼里,雷狮这样典型的东方长相并不会给他增加魅力,雷狮长得是很好看但是队员们也个个都是注重仪态起码有三个专门的造型师。
但雷狮清楚。
因为他从不对那些骄傲美丽的女人展示兴趣。
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会显得无趣一些。
两年之后,当年那些人模狗样的队员们开始初入政坛,或者和他一样,在高压的华尔街里积累人脉和经验。早就不干酒吧厮混的荒唐事了,因为他们的身边充满了监视的眼睛,就像高压线。
雷狮去纽约实习的时候,让搬家公司把所有家具都装在一个车厢里,开去了垃圾填埋场。
唯独留下了这把破木吉他,寄回了上海。
作为家族内定的继承人,雷狮的朋友都是被设定好的,读什么样的学校,身边有什么样的人,未来从事什么职业,对他有什么帮助,等等等等。
甚至雷狮未来的妻子,家族里都内定了十二三个人选。不过当然不会在某天雷狮一回家突然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出来,变成他的未婚妻,都是自由恋爱时代了,即使是大家族也不搞包办婚姻。
但是将来他的身边会空降某个优秀的同龄女性,一开始只是温柔地打招呼和闲聊,后来就会和他一起出入宴席、会议,甚至是一起工作,心血来潮的时候雷狮可能会邀请她跳支舞,然后自然而然地互相了解,到了适婚年龄,即使他不爱她但是也不会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于是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雷狮也可以像他老爸一样偶尔风流,也许会多几个像卡米尔一样的私生子,但也无关要紧。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就像高速列车。
什么时刻出发,什么时候到达,都在精密计算的控制之下。
即使这辆列车全速开动起来的时候,能开到400码。
2017年的中秋,雷狮离家出走了,是去接私生子卡米尔回主屋的路上出走的。
从地下车库留下的监控可以看到,他原本想开他那辆柯尼塞格,不知为何手按在门把手上的时候突然收了回来,随手将车钥匙一抛去了角落,背着那把笨重得有些可笑的破木吉他走出了停车场,临走前抽了根烟,半根烟蒂还扔在车头前。
出走的过程很简单。
他对卡米尔说:“卡米尔,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卡米尔说:“好。”
卡米尔是个面瘫。
面瘫通常给人一种很沉稳很可靠很理性的感觉。
可惜卡米尔在碰到雷狮的时候又理性的很动摇。
即使雷狮说“我怀疑五角大楼占了我的网络玩扫雷,现在我要炸了它的主楼报复回来”。
卡米尔都会点点头说好,我去选炸药,大哥喜欢C4还是TNT。
所以两个人不到二十字就确定下来离家出走。
雷狮一伸手,招来了路边一辆计程车,去了浦东机场。
下车的时候闹了个笑话。
司机问:支付宝还是微信?
雷狮哑然失笑。
他刚回国还没适应国情。
国外不流行在线支付,平时用的更多的还是信用卡和pos机,没带现金,也不知道司机收不收apple pay。
卡米尔看出来了正要掏出手机付账。
雷狮摘下自己的腕表递给了司机,带着卡米尔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是瑞士某个名牌的定制腕表,从雷狮诞生开始起就为他量身打造,直到他成年才送到他手中,家族里这代的每个孩子都有一款,除了卡米尔。他倒也没多喜欢这表,只是今天恰好带着,价值足够买下一百辆这样的计程车。
也是除了破木吉他外,他最后从家里带出来的一样东西了。
司机路上放了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
雷狮下车之后凭着记忆搜到了。
张蔷的《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
她是八十年代的迪斯科女王,却不是雷狮那个年纪的。
但雷狮硬是从那歌里,听到了他听得懂的东西。
喧闹的人群挤在舞台下面,四十岁戴眼镜的上班族一边高举啤酒一边哭喊“我也有过梦想”,三十岁的浓妆艳抹的单身女人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臀部顶到了隔壁五十岁老头的后背,带着金属链子的嘻哈潮男戴歪了帽檐,拥吻一个白色纱裙飘飘的姑娘。
吵闹的歌声里有落寞的繁华。
不知谁问了一句,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追忆某个年代?
——因为那个年代,有希望和期待,每天醒来都会出现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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